戈斯坦因

不为一朝风月,而不解万古长空。

无用之人【AM】

#入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不曾冒泡😂结果被这位小天使 @阿米尔 炸出来,本来千赶万赶想当作生日贺文,结果还是没来得及。

#几乎看不出来的HP混同

#开放式结尾,也能当作HE啦

#粗制滥造的话请见谅,这里大鱼



无用之人

01

罗伊娜第一次见到她从不曾对任何人提起的那个人的时候,也不过十一二岁。她记得那天湖面平静得如同一块在须臾见就可以将所有窥探其中奥秘的人吸入其中的蓝宝石,它映衬着灰蓝色的天空,即便女孩能够感觉得到微风正在拂过她的耳畔并将她散落的鬈发轻轻吹起,也始终不兴起一点波澜。但这样一种宁静并非暮气沉沉的死寂,恰恰相反,从罗伊娜会走路那时起,她就能够感受得到这片神秘湖中的生命力,古旧却伟大,蓬勃却无时无刻不在沉睡。这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也许遇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对于罗伊娜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年少的早慧使得她很早就不再对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们提起这些古怪、神奇而有趣的事情——那些只会引得他们的侧目和抗拒。事实上,她也在抗拒着他们,她知道自己是多么与众不同,只是苦于无人知道,只得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在湖边看些从她母亲遗物里翻出来的有关巫术的书。即使书中的内容无非是一些关于如何治疗绵羊疾病或者是如何给发热病的人退热的乡村女巫的把戏,可对于那个时候的罗伊娜来说却是能够让她发挥并了解自己“特殊才能”的唯一渠道。

在罗伊娜看书看得有些眼晕的时候,女孩抬起头来极目远望,突然她惊异地站了起来,恍然不顾自己一向爱惜的大部头掉落在有些湿漉漉的草地上。东西掉落的声音惊起河滩边的一只水鸟,它吱呀地叫着,成为渐渐消失在苍穹下的一个黑点。

哪怕是年纪最大的村民,也不会知道那湖的对面是什么,既没有人从那边来到这里,也不曾有人到过那边去,只有一群一群的灰雁,春去秋来,同着四季的改换,永不知疲倦。那遥远的湖水与天空的交线,是隐藏在罗伊娜记忆中的密码,如果让她闭上眼睛,随便画上一条线,那么百分之百同它相契合。可是今天,今天在那广阔而不知边际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岛屿,突兀又孤独地立在那里,仿佛早已在那里屹立了成百上千年,只不过今日萦绕其中的迷雾被风微微吹散,这才显露出一点模样。

女孩揉了揉眼睛,拨开湖边丰润的芦苇,试图走近一些,谁知她越靠近,湖面上的风就越大,往日里一向平静无波的湖泊突然卷起可怖的波涛,就好像是远古时期的怪兽,嚎叫着要吞噬掉罗伊娜小小的身躯和魂灵。天色突然地阴沉下来,如同有一只大手,将所有的光亮尽数遮挡;惊涛拍打着岸边细碎的黑色石块;湖面中心卷挟起巨大的漩涡;狂风骇浪之下,那座孤零零的小岛周围似是泛起淡淡的银白色的光芒,显得宁静而又神圣。罗伊娜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却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死死地缠绕住她的双足教她半步也离开不得。她匆忙地搜寻一切也许在此可能够帮得到自己的魔咒,可它们同平日里栖息在湖边的水鸟一样,消散在风里,再寻不到一点影子。正当罗伊娜迷蒙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骨瘦嶙峋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从风暴中拉回现实。罗伊娜猛地一泄力,跌坐在地上,狠命地咳嗽起来,无力与恐惧潮水般袭来,干呕出的涎水同生理性的泪水混在一起,教她狼狈不堪。而她的救命恩人半跪在那里,一开始仿佛有些手足无措似的,过了两三秒才犹疑着将罗伊娜搂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于是,一种温暖的,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她的背部传入,熨平肺腑,将一切恐惧与寒冷都驱逐出去,恍惚间叫女孩想起三月份檐下筑巢的燕子和那个时候母亲总会煮的芸豆粥。

约莫两分钟后,罗伊娜悄悄地低头将自己的仪容整理得勉强可以见人,这才站起来向救了她一命的老人致谢。她抬头正对上老人那蓝绿色的眸子,本该说出口的字句突然一只小老鼠似的溜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样一双眼睛,它们美丽沉静、坚毅而强大,却好像不曾蕴含哪怕半点情感,一如刚刚想要将她吞噬的从来不曾有人知道名字的湖泊。

老人大概以为罗伊娜是吓坏了,他有些奇怪地抿着嘴唇,良久才轻轻地碰了碰小姑娘的双手:“你还好吗?我……我很抱歉。”

这实在是一个奇奇怪怪的老头,说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分明是他救了我,那么他是在为着些什么而道歉呢,罗伊娜想。“我很好,谢谢您。”她努力地把每个音节都发的清楚而高雅,并且行了一个她很久以前从书上看来的屈膝礼,“我以前从没有在这里看见过您。”

她感到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老人突然想到,这个女孩认为自己的未来从不曾会在这个破旧愚昧的村庄,外面那更宽广的天地,那里才是她的心之所向。

“我的确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他悄悄地将身体的大部分压力倾于自己的手杖上,以试图掩盖他早已脱力虚弱的事实。

你说谎。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说道,它听起来霸道又尖刻。

好了好了,老人无力地想,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这一点,我宁愿我从没来到过这个地方。

他仿佛是想对着罗伊娜笑一下,但他奋力地上扬嘴角,也没有能成功。那个笑容也许僵硬而虚假,也许看起来更像是做了个鬼脸或是其他的什么,更糟糕的是大概它吓到了这个姑娘以至于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看,我从来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从前那些人总会觉得我古怪而讨厌。

得了吧,梅林。他心底里的声音夸张地嘲笑他:你根本不擅长任何事情。

梅林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他将掉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交还给女孩。在看到被老鼠啃得破破烂烂的封面上几乎辨认不出来的字迹时,他怔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你要去哪里?”女孩在接过书的时候突然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南方。”梅林快速地回答。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会去到哪里,大多数没有被召唤的时候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块曾有人深爱的土地上,并试图找到一个在那些褪了色的经年回忆和不再鲜活的冒险的日子里不曾去过的地方——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也许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们的足迹遍历广袤的阿尔比恩;亦或者,亦或者是因为魔法。梅林讽刺地想,也许这是命运三女神对他盗取永生的惩罚,使得一切没有回忆的、轻快的地方都离他远去。在过去和现实之间,她们悄悄筑起厚厚的,看不见的屏障,并以此为牢笼将他永恒地禁锢。因此,即使他的肉体存于现在,灵魂和精神却仍在过去,他也许会永久地活着,但从不是活在当下,更无法看见未来。

大约这就是他的命运,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在多少个黑暗的、寒冷的夜里诅咒过它,同样的,也没有一个人知晓当他回忆其从前那些太阳般闪耀温暖的日子时,他又是多么地感激它。

“不要去南方。”女孩看着他的眼睛,努力地使自己看起来镇定又严肃:“那里对像我们这样的人很不友好。”

“像我们这样的人?”梅林低声地重复着。

罗伊娜笑了起来,带着那种窥得他人秘密的狡黠:“对,像我们这种被上天赠与礼物的人。”她微微扬起头,一头黑色的鬈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却奇怪地美丽和骄傲,就好像有一顶水晶做的冠冕带在她的头上。“我们比普通人要强大,所以他们才会害怕,对吧。”女孩笃定地说,“但总有一天他们会惊叹于我们的力量和智慧,而在这个时候,我们会给予他们保护与和平,这才是我们真正的责任。”

梅林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地笑了起来,他动动嘴唇,嗫喏着叹息:“罗伊娜,你聪明,可是太年轻。”

云翳消散,太阳给万生万物都镀上一层金边,罗伊娜轻轻地眯起眼睛,只看见身前的法师化作一只灰背隼,乘风扶摇而上。那样一种自然的、神秘的力量将女孩慑在原地,她的内心立刻升腾出一种剧烈的渴望。

这从来不是我的礼物,梅林心里想,这更像是命运之神的一个玩笑、一种试验或者是一场嘲弄,而我从上天那里得到的,只有片刻的虚幻和亘古的枷锁。

我宁愿从不曾来过这个地方,这样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铺满鲜花的小船,不会有那么多的泪水与伤痛,更不会有那微弱的如同最瘦弱的蚕倾吐出的丝线般的希望。梅林憎恶日复一日的等待,可除了等待,也许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好做。

隼鸟振翅而飞,如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去拥抱那金色的太阳。

02

黑夜如同一把黑色的大火,将一切光明与快乐的东西吞噬得干干净净,月光自疯狂生长的桦树枝桠中漏下来,为似是有分量的虚无万物拢上一层薄纱。罗伊娜自浅眠中醒来,她看着窗外圆圆的月亮,将自己的意外惊醒归罪于立于树枝上嘶哑鸣叫的夜枭。

她光着脚走到桌边,口中轻诵一段咒语,一只只底部已经结满厚厚烛泪的蜡烛便应和着那段咒语,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光芒。光明开始驱赶黑暗和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其他东西,在烛光堆砌满这间林中小屋时,罗伊娜看见门边伏着一位身量佝偻的老者,他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长袍,呼吸清浅,仿佛下一秒就会长辞于世。罗伊娜半蹲下来轻轻拂开老者凌乱的白色长发,显露出他坚毅苍白满是沟壑的脸庞。内心的莫名熟悉感终于有了着落,她内心有些激动地试图把这位儿时的救命恩人扶到床上去,却在不经意低头时,正正地对上老人突然睁开的眼睛。

不复儿时记忆中如同神秘湖泊般的蓝绿色,那双眼睛仿佛是纯金色的,比屋子里跳动的烛火还要明亮,比屋外弥漫着乳白色雾气的森林还要神秘和危险。罗伊娜一时失神,须臾间感觉到老人那嶙峋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并用力地将她向下拉扯。屋子里腐朽的地板好像终于决定干脆地终结自己的使命似的,罗伊娜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失重感,跌入茫茫黑暗。

如果这是一个梦,连罗伊娜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一个美梦还是一个噩梦。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生活过的地方,她走过喧嚣并散发着白菜和猪粪气味儿的市集,与往日不同,这一次再没有什么人对她侧目而视。事实上,她所见到的叫卖物品的商贩和路边玩耍的小男孩都诡异极了,仿佛是上了发条的玩具,机械地重复着自己当前正在做的事情,好似永不知疲倦。可那样熟悉的气味和太阳照耀在茅屋顶上升起的氤氲雾气又是那样真实,虚幻与现实将罗伊娜的脑子搅得一团糟。

“我要是早一点,快一点就好了。”

有人在她耳畔呢喃着说话,她猛地转头,一个细瘦的黑发青年便映入眼帘。他身量高挑,颧骨略高,虽然穿着一身可笑古怪的夹克带着一条破旧的领巾,却仍然显得矫健聪慧。罗伊娜一看见他,就想到一只美丽凶猛的豹子,可那双仿佛是蓝绿色的眼睛,又是那样的死气沉沉,如同多年前几欲将她吞噬的神秘湖泊。

青年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腕,神情仍是呆呆地,他又重复道:“我要是早一点,快一点就好了。”

疼痛让罗伊娜一瞬间回忆起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并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内心越是恐慌紧张,面上越是平静,她犹疑着开口问道:“你……你想去湖边坐坐吗?”

青年扯了扯嘴角:“是的,是的。我离开那里已经太久了,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青年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终于显现出一点琉璃般的神彩:“说不定现在已经是时候了,基哈拉对我说的话已经应验,他已经离开那边,回到……”也许他是想说回到我的身边来,但终究没有,罗伊娜想,她看见青年抿了抿嘴唇,窘迫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回到他所热爱的土地上来。”

时间大概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罗伊娜猜想着,它大约如同果冻般凝结着,正如同永恒或者一瞬,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法师被命运三女神禁锢于不死不灭的生命中,却被他自己禁锢在某一天,甚至是某一秒,禁锢在过去。

罗伊娜深知自己不能够太过心急,一旦仓促,提出的问题,采取的做法就不免尖锐,难免被这个奇怪却强大的法师因为失控而永远地囚于他的意识中。若在平时,罗伊娜全盛时期也未必不敢尽全力与之相抗,可最近一段时间里,阿尔比恩所有的法师与术士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它们仍然存在于天地之中,只是不再听候他们的召唤和使用。因此,黑暗得以肆虐,毫无节制地生长,人们越来越害怕夜晚,而夜晚却偏偏越来越长,即使是拥有魔法的人也束手无策。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才提起一个人名,基哈拉,他是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青年一边低头快步奔走,一边闷声回答。“他是一条龙。”

“一条龙?可是龙并不会说话。”

“不是现在你们所知道的那种龙,他要更加庞大,更加智慧。基哈拉是古教的产物。”

罗伊娜听到“古教”二字眉毛一挑,心底里划过一阵震颤,古教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统治着这块大陆,可任何一个法师学徒都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五百多年前它们就已经销声匿迹。而如果眼前的这个法师能够亲眼见过通晓智慧的龙并同它对话,那么他至少应该在古教灭亡以前就已经存在。

“关于现在的龙,它们是因为古教的灭亡而丢失了智慧吗?”罗伊娜问道,她迫切地想搞清楚眼前这个人同古教之间的联系。

“灭亡?”青年突然轻声笑了一下,回过头来盯着罗伊娜:“古教还没有灭亡。”

那一眼中所包含的锋芒和执念,是任何东西也无法化解的。罗伊娜一下子被看得说不出话来,她又听得青年沉声补充了一句:“暂时还没有灭亡。”,就更是胆战心惊。她开始意识到也许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的根源就站在她的面前,而现在她要搞清楚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恨死这个地方了,也非常厌恶这里生活的人们。”罗伊娜说,“我那个时候觉得他们什么也不懂,更不曾拥有我所拥有的智慧和力量,便没有办法理解和感激我的所作所为。我那个时候完完全全地认为自己的未来绝对不会在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更加确定了。”

梅林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怔怔地望着平静得如同一块镜子的湖面和在阳光下无比清晰的遥远的岛屿。罗伊娜觉得这个也许强大到远超她想象范围的法师快要哭了。

“那个时候你救了我一命。”罗伊娜感激地说,“然后你看着哭泣的我有点束手无措,还对我说了对不起之类的话。我希望我那个时候没有给你留下爱哭鬼的糟糕印象。”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险些要了你的命。”他平静地说。蓝绿色的湖面同梅林瞳孔的颜色融为一体,这让这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法师像是永恒立于湖边的一棵柳树。

“那是一场讨价还价,”梅林笑了一下,“以我的生命为筹码,但我没想过要抵上其他人的。那时我有点昏了头了,很抱歉,我的孩子。”

那是整整第五百年,他用一叶孤舟送别国王后的第五百年。流水载着无言的国王去往另一个他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而他默守着预言和命运如同幽灵般在不列颠大陆上游荡。可漫长时光里的流离失所不曾磨尽他的执念和思念,反而耗尽了他的固守与耐心。于是他来到了五百年来都未曾涉足的阿瓦隆,直面自己的恐惧,企图与命运作最后一搏。那一天他鲜少地从孤寂中将自己解脱出来,并有点戏谑地想:命运女神曾说过他同亚瑟是一枚硬币的两面,那么她们可曾料到今日的阿瓦隆一如百年前的剑栏?

当他召唤乌云隐蔽天日,用法术兴起狂风骇浪时,他既不曾看到命运之神的踪影,也没有看见那金色的、温暖强健的人的模样,甚至连基哈拉也不曾出现阻止他,他只在阴影中瞥见湖中仙女芙瑞雅暗黑色的衣裙。她的眼神看起来平静又悲哀,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的胡闹的孩子,她轻轻地说:“梅林,你既然将天空遮盖起来,又怎么能期望见得到太阳?”

他以为他见到芙瑞雅就会立刻内心里充满温情,可他低估了时间的威力,它早已将他的情感冲得淡如白水,可奇怪的是,它将有些东西冲散,却助长有些东西愈演愈烈。他听见自己有点生硬地说道:“五百年前,基哈拉告诉我,当阿尔比恩即将陷落的时候,永恒之王会重新回到这块大地上。”

芙瑞雅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温柔:“龙的智慧并非人类可以窥探得到的。可我只明白一点,仅那就是凭着我对你的了解,梅林,你永远无法造成阿尔比恩的灾难。”

湖中仙女的身影混着她的叹息散在风中,梅林环顾四周,看见一个女孩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几欲倾倒。几乎只在须臾之间,他的眼睛由摄人心魄的金色变成蓝绿色,周围的一切又重归于平静。

你说的对,芙瑞雅。梅林心想,可是我如果不试试,又怎么能甘心呢?

03

罗伊娜猜测出法师的身份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可接受它却绝非一件易事。她听着这个历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在她的追问下慢吞吞地诉说着过往,它们与罗伊娜在书中读到的是那样的不同。也许是因为梅林可以地隐去了那些有关卡美洛特有关战争的部分,那些过往听起来更加真实,更像是两个少年冒险的梦境和有些痛苦却无比真实的成长。她甚至能从法师的叙述中感受得到炊烟的暖意,看得到闪亮的银质餐具,栗色的骏马和国王猩红色的披风。一个懵懂的少年因为一条囚禁在地牢的巨龙口中的命运奉献上了一生的苦乐悲欢,可这故事也许开始于destiny ,却真真切切地因为故事中的人的选择而被歌颂至今。

“我从没有做出过一个预言。”罗伊娜说,“也许是因为它对于我来说过于飘渺了。我总是相信,人们之所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总是他们过去所经历的事情,所做出的选择把他们推到这里的。”

她其实是想告诉这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没有什么人的命运是早就被注定的,没有什么人生来就是农民;没有什么人生来就是医师,更没有什么人生来就是伟大的国王;你认为这是你的命运,毋宁说是,你相信你的命运会是这个样子。

但她终于只是顿了顿,说道:“正如同十三年前,如果你没有在我的面前化作一只梅林鸟飞走,我即使对于魔法有多么热爱,也不会到达今天这个地步。”

“罗伊娜,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了。”梅林仿佛终于看够了平静无波的湖面,转过头来对着罗伊娜有点哀伤地笑。“而我今天来见你,其实是求你帮我一个忙。”

罗伊娜忍住内心里的激动之情,它也许不合时宜,但,天哪,那可是梅林!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冲你微笑,夸赞你聪明,并希望你帮他一个忙,他甚至还用了“求”这个字!

“阁下,您不妨尽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会去做。”

梅林低下头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话,然后他抬起头来又瞥了一眼湖中心的被遗忘的岛屿,微笑着说:“也许你很疑惑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并和我有这样一段对话,其实前面种种不过是为了此时此刻。”他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金色的光芒,像是永恒燃烧的太阳和银色的星光揉碎在他的眼睛里,梅林的神色愈加欣喜,语气也更加急切:“我刚刚说古教暂时还存在着,而现在它已经彻底消亡了。”

罗伊娜倒吸一口凉气,她现在已经明白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不过是法师意识的小小一缕,真正的梅林,此时此刻正在真正的阿瓦隆之地,同古教完成了最后一次博弈。她盯着法师年轻的面庞,不发一言,内心里升腾出一阵不可忽视的恐惧来。如此强大的力量,若有一天……罗伊娜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梅林忽视了她的失神,垂下眼睫,继续说道:“最近的几个月来我一直在为今天的事情做准备,你们所能感受到的力量的消逝,它们其实并不是从天地中消失了,只是应着我的召唤暂时离开,为我所用。此事一旦完结,就立刻会回到你的体内。”

罗伊娜不说话,她等着梅林继续说下去。

样貌年轻非常的法师摸了摸鼻子,坦诚地说:“为了让古教消亡,也为了我的一些其他的私心,我破坏了一种东西,需要借助你,不单单是你,还有你的三位朋友的帮助。“

“什么东西?“罗伊娜疑惑地问。

“我们姑且可以把它叫做”至衡“,世间万物自有其规律,法师并不能够随心所欲地施展力量。你若要把石头变成金子,呈现出来的不过是一种幻象,东西的本质并不会因为你的咒语而改变。同样地,如果你想要挽救一个人的生命,也必须有一个等价的生命去替换。“

“那么你为什么不用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去替换他?“罗伊娜有点尖刻地问,她已经明白如今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大法师布的一个局,言辞之间也就不多加顾忌。

“他不一样。“法师抬起头来看着罗伊娜的眼睛:”相信我,罗伊娜,如果我能够这么做,几百年前就已经做过了。我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更不固守律法,在这世界上随便找一个恶贯满盈却逍遥法外的恶棍以命换命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一件难事。但……从前他就是一个很难搞定的人,也许现在也是一样。“

“关于至衡,我无法说得太多,如果你现在无法感受得到它的存在,随着你的能力越来越高,你就会感受得到它,它像是一种对你的限制和制约,但是它还意味着更多……“

罗伊娜有点急切地说:“而现在它被打破了,你需要我们在怎么做?“

“当你回到真实世界的时候,我仍然是昏迷不醒的,我需要你攻击我,像对待世界上最邪恶的术士一样驱散我的魔力。这个时候我体内的力量会开始反击,这正是为什么你需要你的朋友们。但答应我,不必同他们解释,在发出信号后,他们到来之前就开始驱散,这样为了保护你,他们一定也会参与进来。你们是当今最具有力量的法师,我相信即使过程曲折了一点,你们最终还是可以做到的。“当梅林说出”驱散魔力“的时候,仍然是微笑着的,就仿佛即将失去的不是他强大的,以此傍身的技艺与力量,而是一副沉重的枷锁。

罗伊娜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别担心,我的孩子,我并不会立刻死掉。永生是一种诅咒,而我猜它还没那么轻易就会放过我。“梅林云淡风轻地说,言语间甚至有一丝安抚意味。

“可魔法是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最起码它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我认识一个德鲁伊老者,他的藏书异常丰富,其中也许还有你不曾看过的。“罗伊娜近乎有点哽咽,”梅林,我至今都记得你在我的面前化成一只灰背隼飞走的画面,它是那样的强大,而且美妙……“

梅林的右手轻轻地举起来拍了拍罗伊娜的肩膀,神情似是轻松地说:“也许有吧,但那并不重要。自从那次我在瓦卡隆兴起波浪以来的十三年里,我就一直在找寻一个方法。你也许可以把我当成一个胆小的人,我实在是害怕极了,但不同于其他人,我害怕的是我自己。五百年,只在第五百年我就已经做出试图让阿尔比恩陷落的事情,而即便我不想承认,等待和寻找的日子一定还会有第二个五百年,第三个五百年……无穷无尽。“他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能保证在那漫长的,永无尽头的诅咒中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于是在我还能够掌控和选择的时候,我一定要将那些坏的可能性全部抹除。“

困在回忆中的百年里,梅林学会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便是永远要提前将坏的可能性抹除,可也许他学的还不够到位,以至于他能够轻易地对自己狠得下心来,可若要时光重来一次,他也依旧能够轻易地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那么,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你会见到他吗?“罗伊娜小心翼翼地问。

“我会找到他的。他的灵魂已经从冰冷的湖底重新回到世间,而我会找到他的。“梅林不假思索地回答,果决得像一个即将踏上第一次冒险的年轻人。

04

罗伊娜认为自己已经同法师交谈了整整一天,但她回到现实的时候却发现也许还没过去一秒钟,窗外的月亮仍然在同一个方向,夜枭也不曾变换位置仍然瞪着澄黄的眼睛地鸣叫。她有点敬畏地看着伏在地上的老人,尊敬地唤了一声Emrys。随着法师的真名被说出,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随着一阵柔和的光芒,老人的皮相尽数褪去,年轻的卡美洛特男仆熟睡着,就好像很多年前在经过一天的劳作后,男孩疲惫地趴在地上睡着了一样。

在这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的指尖,在腐朽的地板中,奇迹般的出现了一株小小的,白色的花朵,它映衬着法师近乎象牙白色的皮肤,在烛光的照耀下,如同一株小小的火焰。

一个人,为什么能够如此强大的同时,又如此脆弱呢?罗伊娜想。

 

在梅林醒来后的第三天,他向罗伊娜告别。当罗伊娜询问他的去向的时候他说自己要去南方,同十三年前说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那是真实的。

“你呢?你还会继续呆在这间林中小屋里,读着那些你永远读不完的书吗?“梅林笑着问她。

罗伊娜耸耸肩:“也许吧,你知道,也许总有一天我能够读完的。“

年轻的卡美洛特男仆收了笑:“你觉得魔法是上天赐予你的最珍贵的礼物,但对我来说不是的。可我并非比你幸运,只不过我知道,在一切自然力量中,没有一种能强大得过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如果你对将来还没有什么打算,不如建一所学校吧,我相信你会是一位出色的老师。而且……“梅林有点神秘地笑了起来,他耳边的鬈发衬得他有点孩子气,”而且,我相信,以后拥有魔法的人会越来越多,它不再和血统相关,正如同你所说的,这是一份礼物。“

罗伊娜颔首同梅林告别,临别前她听见梅林郑重地叫着她的名字。

“罗伊娜·拉文克劳,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愿你的能力永不会被荒废。”

而我愿你能够永远轻易地找寻到正确的方向,能够永远地步履轻快地去迎接你的太阳,罗伊娜望着梅林远去的背影,默默地祝愿。她挚起身边的法杖,为他的背包附上一个复杂的咒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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